中国社会的二线关现象

中国社会的“二线关”现象

五味子

了解深圳的人，都知道深圳有一道“二线关”。所谓二线，全称叫深圳经济特区管理线，即特区与非特区的分隔线。之所以把此线称“二”，是因为相对于和香港的边境线，它的排行要小。据说，深圳“二线关”的设立，是一位国务院副总理，年为了反对广东省委书记习仲勋关于设立深圳经济特区的提议，而故意出的一道难题，说要在深圳建立经济特区，非在周边圈立一道公里长的铁丝网安全线不可，以防特区的改革不冲击内地。这个提议被改革者接受下来，认为有一条这样的“线”来缓冲也未尝不可。于是，到年，这条高2.8米、西起南头区安乐村海边、东至梅沙背仔角海边，实际长度90.2公里（所谓公里，也是那位副总理虚张声势，想吓退改革者）的铁丝网“二线”建成，沿此线的交通要道，设有9个比较大的检查站，也就是我们说的“二线关”。从此，进入深圳经济特区就需要持有当地公安机关开具的“边境证”了。

“二线关”的建立，对于在改革开放初期缓解某些人对于改革的恐惧，对于减轻“一线”管理压力、防止更多的人偷渡逃港，对于维护和保证特区的稳定发挥了积极作用。但是，随着年香港回归，随着内地经济的迅猛发展和人民生活水平的大幅提高，尤其是随着年7月1日深圳特区扩大至全市，关内外完全一体化，“二线”已经失去了意义，“二线关”的历史作用也已终结。实际上，在此之前，“二线关”的功能就已在不断弱化，从年5月起，内地公民只需身份证及在检查站现场支付2元工本费办证，就可以进入深圳特区；而从年元旦起，连这2元的现场办证也不再需要，人们单凭身份证就可以进入，“二线关”的查验功能至此完全消失。

于是，本来意义上的“二线关”就形同虚设。但它的另一个作用却日渐突出，这就是对交通的阻滞。目前，深圳市共有18条干线道路横跨二线关，经过梅林、布吉、南头、同乐四大关口的公交线路共有条，16个陆地关口日均通行车辆超过万辆次，日均进出人员超过万人次。如此大的车流量，在这里形成了“肠梗阻”，尤其是上下班高峰期几乎每天都严重拥堵。关内上班关外居住或关外上班关内居住的人，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在这里花费大量的时间“检阅”车流“欣赏车展”，怨声载道苦不堪言。十多年来，撤关的呼声越来越强越来越高。撤销“二线关”早已形成共识。但“二线关”却依然关隘巍巍，屹立如山。

每当早上上班、傍晚下班从交通台的广播中无一例外的听到“布吉关、梅林关拥堵严重，交通压力非常大”的路况消息，我都很纳闷，撤关这个有百利而无一弊的大好事，为什么就行不通做不成？废除一个过时无用且已对社会进步和民生幸福成为阻碍的成规怎么就这么难？心游万仞、思接千里，忽有所感，深圳的“二线关”只是一个缩影，在中国，类似的“二线关”多矣！我想到劳教制度，这项上世纪50年代因政治原因（肃反以及右派）而产生的制度，是一项缺乏宪法依据、违背司法精神的“恶法”。尤其当时代进步到21世纪、我国的法律体系逐步完善之时，这项制度业已完全失去它存在的价值，它固有的弊端诸如公权力滥用、不经司法程序就剥夺公民自由、处罚裁量随意性太大等，同现代社会的法治精神和公正公平的司法理念冲突日趋尖锐。废禁此项制度，势在必行，刻不容缓。但是，尽管有识之士若干年来不断呼吁，该制度还像深圳的“二线关”一样，继续矗立在那里。我又想到被人们诟病已久的信访制度。信访本来是表达舆情的一种政治参与机制，是和计划经济时代强政权强行政、弱社会弱司法相适应的，在那时曾发挥过积极作用。但在民意表达渠道多样化、法治建设日益进步的今天，其功能也丧失殆尽。更为严重的是它的许多规定，直接跟宪法和法律相抵触，有悖于建设法治国家的大方向，并导致严重的社会问题。废止信访制度，将其纳入法制轨道，正当其时。但是，尽管物议沸腾，它也像深圳的“二线关”那样，巍然不倒。再细思深究，我悚然而惊，中国社会还有许许多多有形和无形的“二线关”横断在那儿，比如新闻和出版的自由等等，妨碍着宪法的落实，阻挡着中国的进步，羁绊着人民追求幸福的步伐。所谓的与时俱进，很多时候也只是说说而已。

一个个已经是前进桎梏的“二线关”之屹立不倒，说明了旧思想的顽固和旧势力的强大，也说明了解放思想和改革攻坚任重而道远。鲁迅对中国情形看得太透彻，他早就说过：在中国，即使搬动一张桌子，改装一个火炉，几乎也要血；而且即使有了血，也未必一定能搬动，能改装。10年前，27岁的孙志刚以青春的鲜血致使一个“二线关”——《城市流浪乞讨人员收容遣送办法》訇然倒塌，是“即使搬动一张桌子，改装一个火炉，几乎也要血”的证明；恶法背后必有恶行，劳教和信访等的背后，隐藏着大量的血，而它们的不倒，又是“即使有了血，也未必一定能搬动，能改装”的验证。中国的进步能不能不用血做代价呢？这就是我们努力的目标。上坡路难走，进步固然是艰难的，“即使艰难，也还要做；愈艰难，就愈要做。改革，是向来没有一帆风顺的。”“我们总要战取光明，即使自己遇不到，也可以留给后来的。”让我们把鲁迅的这些话，奉为行动的圭臬吧！合力推到这一道道的“二线关”，我们的路就会顺畅，前途就会更加光明。

（原载《华商报》.6.8，《杂文月刊》.8.上）